浅夏

【叶修中心】最强荣耀（上）

0、
“我原来有一个朋友，他荣耀玩的特别好，后来…”


年轻的兴欣老板站在街角的一侧微微笑着，眉眼好看地弯起。她凝视着那只被举到她面前的录音笔上的一点，像是在细细地思索着什么。阳光在她的脸上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使她眼底的情绪显得朦胧不清，但记者却能用察言观色无数年所练就的火眼金睛轻而易举地发现，那里似乎藏着难以言表的遗憾与失落。
顿了几秒后她把目光从记者手中的录音笔上移开，投向不知名的远方。隔着层层叠叠的空气，隔着街上的绰绰人影，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所有一切开始的地方。


两年半前的雪夜，被迫退役的嘉世队长苏沐秋走进了兴欣网络会所，手指间紧紧夹着那张价值千万的账号卡——神枪手，秋木苏。他站在C区47号那个小小的机位前，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看着她打完了一场比赛。
那是她连输多局后下定决心要赢得一盘，她把手指在键盘上跃动的飞快，恶狠狠地想报之前连续输掉五十一局的仇。然而对手走位十分猥琐，明明用的装备比她还差了一大截，却只用了22%的血就磨掉了逐烟霞全部的生命。最后她毫无悬念的输掉了第五十二场比赛，竞技场的胜率甚至都在短短一天之中因此下降了不少。本来这会是心情差到极点的一个夜晚，然而在她气急败坏地摔下鼠标连游戏也没退就打算走的一刻，一下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温和地微笑着的青年。电脑发出的微光清晰地映出了那张隐藏在兜帽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一张脸。
“陈果对吗？”那个人挑起嘴角，向她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苏沐秋。”


“陈老板…?”在她将要陷入冗长的回忆之前，记者见她长久地没有接出下文，试探性地唤出她的名字。她如梦初醒般愣愣地摇了摇头，重新把目光移了回来。
“后来啊…"不知为何，陈果一下子变得很平静：“后来，我找不到他了。”



1、
国家队训练期间，一切有关战队的消息全部封锁，训练内容更是绝对的机密，别说粉丝了，就连冯宪君本人也对此只是一知半解。
为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盛大比赛，战队的老板也都纷纷放下一切工作，坐着包机来到苏黎世等待观战。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手握一只战队生杀大权的老板，而变成了最最普通的为自己心爱的选手摇旗呐喊的粉丝。因为此状，甚至连选手的转会、退役问题，都被善解人意的联盟安排在世邀赛之后进行。


一切为世邀赛让行，中国各派粉丝也罕见地团结起来，一片其乐融融，皆大欢喜。可这时，一向最权威的《电子周刊》却异常尴尬地，陷入了无料可报的境地。


——“联盟的意思是，他们会派一个记者来做一个专题采访。据说内容与我们的训练完全没有关系，希望我们下午抽出时间配合。”苏沐秋一本正经地读着手机上的信息。然而其他国家队的选手都对采访不抱什么热情，百无聊赖地听，听完后敷衍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具体时间是几点？”张新杰抬腕看表，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采访是单独进行的，目前的安排是训练后四点开始，大约一个小时全部结束。”苏沐秋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时间，而后却是特意望向某一个方向补充道：“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一切私人安排全部取消。”
感受到他的意有所指的苏沐橙无奈地冲楚云秀笑了一下，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苏沐秋离开后人群也一哄而散，一边赌着今天午餐的内容吵吵嚷嚷，一边脚下不停息地奔向酒店外预定好的中餐馆里，生怕晚到半分钟就会与小龙虾失之交臂。


一切似乎如常。


2、
802。
记者再三确认房间门牌号才敲响了房门，但出乎意料的是来开房门的不是喻文州而是黄少天。
“哟，你是电竞之家的记者对吧？哦哦我来队长房间借账号卡的，你看我都在这里了不如我和队长一起采访行不行啊，反正我们是同队的之前也是一起采访的，而且我一会还要回去打boss…哎不是练习练习，我们要节省时间节约生命对不对对不对…”黄少天喋喋不休。
记者大概是听闻过采访眼前这位的困难度，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大神的崇拜之情，反而头疼地捂住了耳朵。
喻文州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却没有解决此番情景的意图，就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
“我说，”记者忍了半天，终于在黄少天说话的间隙间插了一句：“行，采访就大神你们一起吧。”


说着记者自来熟地进了房间，径直在沙发一侧坐下，把录音笔和稿纸平放在茶几上。
黄少天见状闭了嘴，立刻展现出另一面，冷静而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
签字笔斜放在桌上，显出些许随意来。稿纸便整齐了许多，却也不是张新杰式的严谨摆法。记者正调试着手里的录音笔…


“嗯，我们开始吧。”记者准备完毕，摆出官腔问：“就一个问题，在你们心目中，谁是《荣耀》里的最强者？”
问题有些意外的刁钻。喻文州若有所思，说自己显得狂傲，说别人又似乎有那么一点自认不如的意思。荣耀十年，乍听虽长，却长不到完完全全的更新换代，自然还没什么人可以毫无争议地称之为最强。
“不一定是联盟里的，攻略做的最好的制作银武最厉害的，只要你们觉得强就行了。”还没等他套路着将问题敷衍过去，却是记者注意到自己的措辞不太对劲，友善地补充道。


“我先说吧。”喻文州改变念头，思索了一下便慢慢地道：“可能讲的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是我还在训练营期间发生的事了。”



3、
喻文州还在蓝雨训练营的时候，魏琛继带回一个黄少天之后，开始频繁地往当时不甚完整的蓝雨聚乐部带人。
魏琛带来的人水平参差不齐，都是他在网游里结识的，但有的是他识得的人才，有的只是单纯的朋友。这些人不乏在蓝雨训练营赢得一席之地的，其中又有在未来成为正式队员的，还有成了蓝溪阁的中流砥柱的。
魏琛也带来过不少敌队成员来参观切磋，这就有点类似于未成型的友谊赛，试探的意味大于参观，对双方都是有益的。魏琛甚至还叫曾来当时最炙手可热的苏沐秋来和他们过招。
而那一次来的人大概处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和魏琛对喷垃圾话时却罕见地在气势上压了魏琛一头。没什么营养的垃圾话过后魏琛直接拽了黄少天跟他打，这时候那少年却表示自己没带账号卡，惹得魏琛只好喷着垃圾话嘟嘟囔囔地帮他找。
——这是真正开始引起喻文州注意的第一点。
这个可以随性到借别人账号卡打这种半真半假的比赛的人，要么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要么是对结果完全的不在意。
最大的可能性当然还是这个人只是魏琛现实中的朋友，魏琛特意让黄少天出战的目的自然是找回一点场面，以魏琛的性格在口头上输了要怼回去是顺理成章的事。让新手直对黄少天这种机会主义者从而输得很难看，这也很符合魏琛的性格。
他几乎要认定那人水平其实并不高，却抱着难以言喻的希冀用余光看着那场比赛。
出乎意料的是黄少天输了，而且让他觉得输得顺理成章平平淡淡。黄少天最大的特点便是隐忍不动，一击便杀，可很少遇到对手的黄少天在一整局中欲擒故纵到最后，都没能抓住对方的一个破绽。
他还沉浸在那份因对方的强大而产生的心悸中，却是那人不经意看到他对嘉世和霸图一场比赛的站位分析，起了兴趣，过来主动邀请和他来一盘。
意料之中，他输得很惨，连对方10%的血都没打掉，还是对方最初试探时有意与他交换了几个技能的结果。


即使一直被压着打，输得很难看，他没什么不甘的感觉或是怀疑自己的能力。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长处绝不在纯技术单挑上，即使输了也不至心灰意冷。
没想到那人竟然一副庆幸的样子，感叹道：“小朋友战术很厉害啊，幸好你是个手残，不然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活…”
…也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后来他才想起来，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再后来魏琛退役，偶然一次他问及黄少天，他却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会一遍遍仔细研究当初那段比赛的录像，从角色动作几毫秒间的差异里揣摩当时那个少年的意图，也用专业的手段计算过那个少年的手速。等到他能将那场比赛在脑海中原封不动地放映以后，他开始将如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策略代入那场比赛，尝试突破那个装备并不怎么样的战斗法师的战矛。直到他成为众人眼中的战术大师，成为豪门战队队长，得到的结论从未变过。


他尝试去寻找那人战术或是操作的破绽。可那人的所有漏洞，最先意识到的永远是他本人。他会在对手针对性地布局甚至在对手意识到之前将错误弥补。


所以，他会赢。
——所以，无解。




4、
他斟酌了一下，选择性地讲故事讲了部分。记者认真地听，不时在稿纸上记上关键词。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如果他进了联盟，一定会非常厉害。也许，他会是最强的那个。”
他讲讲停停，有时还会回忆一些东西，一个人就几乎说了五分钟。可别看他说了这么多，其实什么有用的材料都没有。


由于他讲述时微妙的省略，记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刻意回避了问题的要点，写完了以后就笑着示意黄少天可以开始说了。


黄少天开始了他漫长的铺垫： “故事开始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啊不是不是，故事开始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之前的下午。那是某场比赛开始之前的一个小时，我是在赛场旁边的一个网吧里看到的那个人，当然是哪个网吧保密…”


在网吧里，他看到一个人在推副本，动作娴熟敏捷，节奏极快，明显是在刷副本纪录。
离入场还有不少时间，他索性呆在网吧里看那个人打副本。他几乎是立即很讶异地发现，那个人不仅仅是最主要的输出，还是指挥，同时兼任MT和奶妈。他玩的更是那时已经逐渐绝迹的散人，用的也是很多人闻所未闻的套路。
可以看出那个人非常有天赋，基本达到职业水平，唯一的缺陷就是看起来年纪大了点，要是职业选手已经是属于暮年的那一拨，不然凭这种多方面发展的能力，他一定会有召那人进入蓝雨聚乐部的心思。
失去了吸纳一个人才的机会，他不禁有些遗憾。而这种微妙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那人的队伍打到2号boss为止。
队伍中的一个剑客看似毫无意义的操作，用剑尖精准地将boss硕大的躯体微微挑起。接着屏幕中的第一视角极速晃动，那人操作角色跳起的同时切换武器，在最精准的角度开始扫射。boss被打的左摇右摆着向远方滚去，一直滚入一个巨大的坑洞爬不出来了。于是一群人毫不停留地浩荡而去，颇有几分马不停蹄的意思。
显而易见，他们用一种前无古人的方式卡掉了boss。但比起超前的副本攻略，他更震惊于那人精准至极的手法。


直到他被找人而来的队员拉到场馆，他依然摆脱不了那份惊艳。有热血涌上细细密密地缠住心头，他不禁感到颤栗，前所未有的战意开始燃烧。
可惜比完赛，那个人已经不在网吧里了。事实上，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当时用的是押枪，我敢打赌如今联盟里能做出来的绝对不到五个，那一手技术真是已经登峰造极了，我看就是押枪的祖师爷苏沐秋或者周泽楷在那个情境里，也就是能做到旗鼓相当而已…我靠你说他是不是瞎蒙出来的?！你蒙一个给我看看啊？”
黄少天语速极快地继续讲着故事，可眼见着他已经快把话题扯到那天蓝图的比赛上面了。记者好像已经跟不上黄少天的语速，干脆完全没在听，好像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仍在工作的录音笔上面。
在黄少天喘了口气准备开始表达那天的夜宵有多么美味之前，记者手疾眼快地叫了停，一叠声地表示“资料已经够了就不打扰大神你们了”，紧接着就逃命一样地出了门。


等记者慌不择路地离开后，黄少天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冷静得好像之前那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喻文州礼貌地送走记者，关上门回来，冲着黄少天似笑非笑：“你比赛之前去了网吧？还看别人刷副本？就不怕被粉丝发现？而且，你站在他背后，怎么判断他的年龄？蓝雨的队员又是怎么想到去网吧里找你的？”


黄少天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一点寒意，神情也不禁颓靡了几分，嘴里却还是兀自逞着强：“我几分钟编一个故事出来已经够厉害的了好吗好吗，有几个bug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再说最后不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不是吗？”
为自己辩解完，他又带几分难以置信地问：“不过话说回来队长你怎么做到完全没有思考时间就能编出这么完整的故事的，连他借蓝雨的账号所以忘了是谁这种理由都想好了，队长你不会是提前就编好了吧？”


喻文州笑而不语。
黄少天的故事七分假三分真，他的故事却有九成都是真实的。而编故事的最高境界不是逻辑缜密毫无破绽，而是在真实事件最关键的地方混入假象，真中带假假中藏真。
然而黄少天没得到答案，过了一会却是自己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队长你不是真的在训练营和叶修打过吧…啊？不会吧？可你从来没说过你和叶——”他看着喻文州，不解其意地停了下来。


喻文州撇了撇紧闭的房门，食指竖起比在唇前，默不作声地示意黄少天安静。他微不可查地皱着眉，维持在这个姿势上很久，久到黄少天有点疑惑却也情不自禁地认真了起来，他才有点没头没尾地问道，


“少天，你觉不觉得刚才的那个记者…有点奇怪？”





*一个奇怪的脑洞，全力苏叶神之作。